第10节
  张叔有时候就跟喝醉了似的,倒是这姓罗的擅口舌,仗着好皮囊,骗人一片一个准儿。
  这厢,阿宝眼睛一亮,“你是姐姐?哦哦,原来你是姐姐....”
  罗非白也是反其道而行之,以此堵住将来阿宝稀里糊涂说出她是女子的话来,这里也有个铺垫在,旁人也不会轻信。
  进屋后,罗非白顺势问起自己的衣服,阿宝自然记得。
  “这,这...”
  她带着罗非白进里屋,打开泛旧的箱盖,下面赫然是行囊跟衣物,不过依旧湿漉漉的。
  罗非白心里微松口气,打开包裹往里看,除了衣物,也瞧见了文书官凭跟上任调令,自然也瞧见了药瓶。
  后头张叔跟江沉白正在查看屋内细节,想要找出其他线索证明陈生的罪名,也确定阿宝其中所犯的事,但瞧见了罗非白手里的行囊,江沉白走了过来。
  罗非白听到脚步声,察觉到江沉白过来,没让后者查看自己行囊的机会,阖起,倒是拿了外袍查看。
  一看,她皱眉了,故作思索为难的模样。
  “怎么?”
  江沉白的注意力果然随着罗非白的不对劲转移,询问是否有案情线索。
  “你看。”
  江沉白结果湿漉漉的外衣,瞧见了不少碎干草,却也瞧见外衣后背有许多泥土跟草叶,但正面衣襟没有泥土,但粘连了许多草叶碎屑。
  咦?
  江沉白猛然想到桥边草丛拖拉人的痕迹。
  如果是拖拉人,背面或者正面有草丛土地剐蹭痕迹,何至于外衣两面有这样的痕迹,除非——这罗非白被捞出水后,因为那人气力不够,无法扛人,就把罗非白先藏在了草丛里,用草叶笼盖,再迅速去找来陈阿宝扛人。
  因为落了水,衣服湿透,那些草叶笼盖的时候,自然会粘连许多在全身。
  可见一开始就不是阿宝进水捞的人,这才会有这样的行迹处理,也符合逻辑,若是阿宝,何须把人拉入草丛藏着,直接一把扛起利落走人。
  那么......
  “阿宝,昨日你阿兄的衣服湿哒哒的,不能穿了,可在你这儿?”
  希望在这,也希望阿宝这扛人爬山太忙了,还来不及洗掉那衣服。
  如果能找到那件衣服,上面必也会剐蹭到脏污,也可以证明是陈生是先接触她的人,也是设计她为凶手的主谋者,可不是他嘴上说的只是出于一点小心思指导王虎毁掉河边痕迹那么简单。
  一旦坐实其行径,证明其早就知道妻子已死,也可以推敲其杀妻犯案的嫌疑极大,在公堂上是有理可循的,他想脱罪就不容易了。
  陈生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紧张不已。
  罗非白语调很慢,一字一句说清了,阿宝听懂了,指着后院。
  江沉白三步走一步冲出去,却是脸色难看。
  已经洗了,且一天过去,都快晾干了。
  张叔一口气梗在那,盯着陈阿宝实在忍不住编排,“你这个女娃年纪不大,怎得身体这么好,也不嫌累。”
  陈阿宝痴蛮,闻言摸着脑袋憨憨傻笑,一副被人夸了不好意思的呆呆样子。
  众人却笑不出来,一来为陈生脱罪而不适,二来也是预见了这个痴呆天真的女郎未来的下场。
  她被亲哥骗成这样,成了替罪羔羊,谁能想到昨晚她还带着一身的疲惫也要替哥哥洗干净衣服呢?
  是怕哥哥没衣服穿吗?
  江沉白睨着陈生那边变化的神态,牙根都有紧了
  这厢,陈生提起的呼吸重重落下,眼底也见了得意。
  还好他聪敏,来找阿宝的时候指点其去扛人,却也不忘换掉衣服,且让后者有时间立即洗掉。
  你看,现在哪里还有证据证明他有罪呢。
  一切都是阿宝干的。
  陈生的得意显露在脸上,张叔等人看着就堵心,但罗非白瞧着这件青衫,慢悠悠说:“这衣服昨日早上总是穿过让村里人瞧见过的吧,见证人必然不少,嘴上说着几天没见过阿宝,衣服却换了在这,这里可有不少见证人,赵乡役也在,他的供词是有用的,也非衙门众人杜撰供词,你否认也无用,可对?”
  张叔笑了:“的确,罗公子不愧是深知刑案律讼的饱学之人。”
  赵乡役也拍掌怒骂:“好你个刁钻狡猾的恶徒,陈生,我赵某定不会让你逍遥法外!”
  陈生的笑容僵住了。
  而罗非白瞧着陈生的脸似笑非笑,“等村里人那边拿了证词,谁还会信你?你该不会真以为县衙里的师爷捕头会如我们有耐心继续听你狡辩吧。”
  “光是当前这些嫌疑,以及王虎跟你妹妹的证词,就足够把你送上断头台了。”
  “陈生,你这人最擅长利用他人的糊涂,却也不知道这种糊涂是不分人的吗?”
  这话好生讥诮且大胆,张叔跟江沉白等人心惊此人胆气,却是不恼怒,只是反猜测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似对衙里的那些人十分鄙夷。
  陈生顿时汗如雨下,眼看着王虎早就撂了,自己操控了多年的妹妹一照面就被这个男女不分的狡猾小白脸给骗得团团转,局面如山倒,他再坚持也是无用,膝盖酥软,跌坐在地,哭嚎一句。
  “我说,我都说,几位大人,我真是不得已啊!!”
  第9章 诛心(明天请假一天,去医院看牙科,又蛀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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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生说他昨日一大早就去了县城,在春玉楼晃荡大半天,酒醉正来意,可谁知那往日的相好玉香拿了钱,却怎么也不肯与他成事,他本没多少钱财,攒一段时间才能去一次春玉楼,哪里还有钱找其他姑娘泄火,又不敢在城里乱来,只得愤愤出了春香楼,快脚回了村。
  “那会大概是酉时,我晓得阿茶那会肯定是要回家洗浴做饭的,等我回来吃,我这着急,一会去就想找她做那事儿,实在忍不住....却不知一进屋就瞧见了门槛上的外衣,再进去,地上有她的衣物,而她倒是光着身子躺在榻上不省人事,身上痕迹那般明显,桌上还有酒跟两个杯子,这贱人!我哪里还不知她做了什么,当时怒极,上前要质问她,她却是跟死猪一样,怎么也弄不醒......”
  张叔忽然打断,“她当时还活着。”
  陈生眼珠子一转,想说人已经死了。
  江沉白看了一眼不言语的罗非白,未免陈生这人巧舌如簧不断为自己做谎言推罪,主动推一把,冷厉道:“你见弄不醒她,愤怒更甚,因为本就喝醉了,带着酒意掐了她脖子,把她掐死了,待事后反应过来,惶恐之下欲出逃,所以鬼鬼祟祟躲在小路中逃亡,却刚好撞上下凉山的罗公子不甚从桥上掉入水中,当时你心生一计,要拿她顶替罪名,这样一来你既免于成为亡命之徒,一无所有,亦能以通奸罪名从江家那合理拿到所有好处,毕竟这罪名也会连累江家,江家只能认下,至此拿回你入赘后失去的尊严,还能腾出一个妻子位置,日后任你再挑选其他女子供你为你做牛做马,可谓是一箭三雕。”
  “之所以用绳子来做证据,一来是为了掩盖江茶脖子上的手指掐痕,二来是让罗非白手头留下杀人证据,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慌乱之下没思虑好,留下破绽。”
  此时在场的赵乡役可是愤怒了,怒喝道:“陈生,你虽是入赘,但江家俩老厚道,从未苛待于你,给钱给酒无二话,你身子弱,凡事都是江茶事事亲为,你没下过一次地,她且为你养家生子,如此辛劳,你竟杀她!你于心何忍啊!”
  陈生脸色发青,忙讨饶辩驳:“不不不,我真没有掐死她!我那是喝醉了,只是愤怒之下捏了几下她脖子,她就晕了,何况我是男儿啊,堂堂七尺男儿,见到妻子与人通奸,我怎能不怒,换做诸位,你们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反问十分恶毒。
  在场男子一时说不上话,但罗非白慢悠悠说:“你没到七尺。”
  似乎觉得不准确,又严苛补充一句:“远远没到。”
  此话一说,本无言以对的江沉白等人一下绷不住了。
  啊啊啊!
  奇耻大辱。
  这小白脸欺人太甚。
  陈生怕她,也恨她,眼珠子都红了,咬牙切齿。
  但罗非白不把他当回事,只散漫笑着道:“成婚这么多年,你自是十分了解江茶的,作为一个赘婿,吃人家喝人家的,啥事不干,你都有胆子拿家里私财去青楼消遣,她若是真要通奸,何必偷摸来?”
  “光是你上青楼消遣这事儿就足够拿捏了,且她已成功养育子嗣,你又于她没半点用处,足以让她将你一脚踹开,我想你入赘时的江家协议里面应该言明这些条款吧。”
  在场人无异议,因这在哪个村子都能见到,招赘的人家也不是傻子。
  赘婿之所以地位低下,就是因为吃了条例分明的软饭,且有司法可管束,朝廷在这协议的前提下是偏向主家的。
  给钱吃饭皇帝大。
  何况江家做派实在没得说。
  所以赵乡役还说江家人厚道,而张叔等人对陈生这样体弱无能的人能被选为赘婿,也是蛮迷茫的,就为生孩子?哪个男人做不到吗?
  这陈生其貌不扬,又矮小无能,无半点好处可见,实在想不通。
  反推江茶还能这般待陈生,已是贤良大度得不行了。
  “明明清楚这件事,合该在回家后瞧见自己妻子人事不知疑似遭受玷污,就第一时间猜到是有人下药害她,但你一味顾着自己发泄,还认为这是男儿必然的尊严,可见你心底是厌憎赘婿这个身份的,也厌恨江茶。”
  陈生仿佛被戳中了内心,面色狰狞,“你们没当过赘婿,怎知我心中苦楚屈辱,儿子都不跟我的姓,逢年在外都没人看得起我。”
  罗非白:“签署协议的时候,你不知详情?是上当受骗的吗?是你不识字,还是当初见证作保的村长跟乡役不识字?”
  陈生:“.....”
  赵乡役面露尴尬。
  罗非白:“旁人看不起你是因为你是赘婿吗?你在外走动会跟人说你是赘婿?不是因为你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失败吗?心比天高,懦弱无能,空有野心,总想着利用他人为自己谋利,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也配?”
  读书人骂起人来真是鞭辟入里,振聋发聩。
  但她那语气挺软的,像是跟同窗闲谈风月,一派雅致和气。
  然杀人不见血。
  陈生哆嗦着,差点气得吐血,厉声道:“我之所以当赘婿,是为了养活阿宝!我是为了她!”
  罗非白:“哦,所以在你们爹娘故去后,家里的活是你干的,还是阿宝干的?她会挑水杀鱼,你会吗?到底是她养你,还是你养她?”
  陈生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反复骂着:“啊,你这人好生恶毒!枉你还是读书人!”
  罗非白笑了。
  “这就恶毒了?你可知羞辱人最好是在人前,知道为什么此前在村子的时候不与你说这些?那会人多,足够让你被明正典刑之后都足够全村人唾弃百年了,甚至能远传到县城里。”
  “不说,只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不要脸,你那儿子日后还得顶天立地,而不是被你这个当爹的拖累,不过,也幸好他不姓陈....”
  诛心啊,诛心!
  陈生喉间几呕血,面上肌肉颤抖且发红,仿佛要吃人,被捆着的绳子忽松了,他一下趁机挣脱,扑了上来,却被江沉白拦住。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他嘴上嚎叫着,双手扑腾拍打,生拉硬拽....
  过了一会就没力气了,喘着气瘫软在地上。
  江沉白重新束缚住他,张叔刚刚还惊慌他脱困,生怕他伤人,但现在看出一点门道了,那陈生手腕上的绳索...貌似是有人从后面悄然解了些许。
  张叔的目光扫过江沉白,再看向罗非白。
  后者冷眼相看,眉头紧锁,对上张叔目光后,也不明说,但张叔心里咯噔,又看向江沉白,后者微微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