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
  青黛一大早便被叫了起来,被丫鬟扶着香汤沐浴、梳妆打扮,连早点都只来得及囫囵吃了两块干巴巴的糕点。
  喜娘看她肤色细腻白皙,几乎不见一丝瑕疵毛孔,只给她匀了一层薄薄的香粉打底,再给她细细描了一双笼烟眉,用樱粉的胭脂晕在面颊上,最后让她抿了抿大红色的口脂。
  青黛抬眸看了一眼褐色叁围雕漆镜台中的少女,肤若凝脂,眉目如画,鼻尖小巧,唇若涂朱,稚嫩娇妍中透着清丽婉约。喜娘还特意描长了她的眼线,让一双微微下垂的含情目更加含羞带怯惹人怜惜。
  就连日日与她相处、早已看惯她绝色容颜的桃香都被她这一抬眸的风情所摄,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姑娘美得如此勾人心神,怕是没有哪个男子能抵挡姑娘的一句求罢。
  见惯了京城中燕环肥瘦的各府姑娘的喜娘也忍不住愣了神,回了神后,真心诚意地惊叹道:“大娘做了半辈子的喜娘,送嫁的新娘子不说成千也有上百,但姑娘这份容貌,真真乃万中无一的貌美。”她口中赞着,手上的活计也没耽搁,利落地将盖头覆在了她沉重繁杂的凤冠上。
  朱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视线中立即成了一片艳丽的大红色,青黛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嫁人她还是头一回。
  在屋中又坐静了片刻,青黛便被人引着到了寿安院。正厅里,俞老太爷与俞老夫人早已穿着庄重端坐太师椅上,等着孙女前来拜别。
  女儿出嫁,她的父母俞大老爷和俞大夫人本该到场的,但青黛明白如今他们定因为先前的事在杭州府走不开,这拜别长辈和哭嫁的礼节便由俞老太爷和俞老夫人来完成。
  少女一身大红嫁衣,身段窈窕玲珑,盈盈在面前拜下,俞老夫人百感交集,握着她幼嫩的手,嘱咐的话语殷殷,满腔慈爱溢于言表。
  忆及俞府众人待她的好,青黛也有些动容,悄悄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珠。
  “新郎来迎亲啰!”
  直到外间传来敲敲打打的锣鼓唢呐和喜气洋洋的吆喝声,俞老夫人知晓吉时已到,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
  青黛最后朝二老行了长长一礼才起身,被红盖头遮掩的视线让她只能看到足下的一小块空地,喜娘搀着她一步步往外走。
  卫渊目送苏府来人敢怒不敢言地将苏氏接走,又让人将小林氏送回林家,才沉着脸回屋换了身簇新的衣裳,前去定王府。
  时下有新郎的兄弟陪同新郎接亲的习俗,姜绍钧的亲兄弟唯有圣上一人,如今宗室的子弟也凋零稀少,卫渊身为姜绍钧幼时的伴读,这个任务便落到了他身上。
  他带着卫勇抵达定王府时,正巧赶上姜绍钧穿好了一袭大红喜袍,正要牵马出府。
  “末将恭喜王爷!”卫渊忙上前,脸上的笑意虽有些生硬,祝福却是真心实意的。
  喜袍红艳的色泽把姜绍钧俊朗出尘的容颜晕出了几丝凡尘之气,只是他的面色却并无作为新郎官的欢喜,唯余一双黑眸中的清冷漠然,游离于尘世之外,仿佛万事万物都无法被他看在眼中,看进心里。
  “子擎,你归来了,这日繁忙,孤竟未有空见你。”子擎便是卫渊的字,姜绍钧虽对自己的婚事并无喜意,但见到故友凯旋归来,面上还是露出一线欣慰。
  “王爷大婚,末将理解。”卫渊忙拱手道,抬眼望向他,他提起自己婚事也无一丝波澜的面容,在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中,在周遭百姓的喜乐欢笑中,更添了几分孤寂清幽。
  此时的卫渊忽然有些理解这位守着亡妻多年不曾多看其余女子一眼的友人了,从前的他十分不解,世上的女子又不是仅有那一个。如今他明白了,除了她外,任你红颜倾城绝世,再难入眼入心。
  定王府离俞相府邸并不远,骑着高头大马很快便到了。估摸着是定王冷清寡淡的脸太冰,也可能是镇北公威武高大的身躯太吓人,青黛拦门的几个族兄和族中婶娘都不敢闹得太厉害,稍微意思了一下,便让他们扬长入了俞府。
  满院的喜庆让卫渊难得有些走神,他在回忆收她为通房时的场景,却只能拼凑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家宴,连这半分热闹都无。
  待他回过神来,新娘子已由她的一位族兄背着走来,而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方红绸,红绸的另一端在姜绍钧手上。
  卫渊的目光倏地一凝,死死锁在她牵着红绸的手指上——指尖细嫩葱白,甲盖小巧圆润,泛着可爱的粉嫩,指骨关节纤细玲珑,美得恰到好处。
  这双手,与曾经为他穿戴数遍、曾经抵在他肩上、曾经抚在他面上的柔美玉手,太像了!
  卫渊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直愣愣地跟着一身大红色的新娘,幸好周遭的人以为他只是在观礼,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直到新娘被扶上了花轿,轿帘落下的瞬间,一阵秋风穿轿而过,揭起了轿中还未坐稳的新娘的红艳盖头。
  美人仅露半张脸便已让人心神迷醉,下巴弧度精美纤纤,红唇柔嫩润泽,那一段隐在嫁衣中的脖颈更是嫩白如瓷。
  卫渊猛然瞪大了双眼。
  花轿要绕城一周才进定王府,青黛坐下后便放松了身姿,听着轿外的欢闹声发呆。
  八个抬花轿的轿夫也是做惯了的,花轿抬得很稳。在绕了京城小半圈经过一道小巷时,忽而有数十个百姓挤上前来捡洒在花轿附近的铜钱,将花轿挤得晃了晃。
  旁边的侍卫连忙驱散那些百姓,而几个轿夫觉得面前仿似有人影迅速一闪,待回过神来,周遭百姓依旧如之前那般呼声不断,几个轿夫便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整了整肩上似乎轻了些的花轿,面带喜庆笑意地稳步朝前走。
  手臂下少女腰肢的弧度是多么的纤细柔软,更是让他感到了令他心神具摇的契合熟悉。卫渊按下几乎要越出胸口的心跳,方才他心内纠结不已,理智与直觉将他拉扯不休。最终他还是顺着本能的反应,干出了这等出格荒谬之事——将好友的新娘在半道上掳出花轿。
  待到了幽暗巷道深处,他终于停了下来,接着一语不发便去揭怀中之人绣着鸾鸟纹的猩红盖头。
  ps. 风:我无时无刻不吹得恰到好处!
  青黛: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