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_分卷阅读_247
  崔夫人也着急。这伤口若落在别处也不算什么,可落在脸上就太吓人了:“还请郡王妃给处置一下吧……”用个丫鬟未免太轻率了,就算是行医世家出来的丫鬟,也未见得有医术吧。
  桃华皱了皱眉:“崔姑娘脸上这伤现在只能清创包扎,我手头并没有药,须得等回去后再抓药细细调养。不过也无须太过担心,这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很深,只要好生调养,至多是额际留点痕迹,用头发即可遮住的。”
  崔幼婉听到中间才松了口气,就听见额际可能留点痕迹,顿时又急起来:“娘,我们快点回去!”就算用头发能遮住,也一样是留了疤啊。
  崔夫人也连连点头,看画眉头上包了一半,车夫则躺在地上,只有竹青看起来是个全须全尾的,便道:“你快去前头找地方租辆车过来!”京城里头,车马行是极多的,要租辆车轿都不难。
  竹青答应一声就要走,却被桃华拦住了:“先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
  崔夫人便有些不悦起来:“郡王妃,这丫头没事。”崔幼婉的脸都这样了,蒋氏现在又没药治不得,怎么还拦着不让竹青去叫车轿?现在这一行人里就竹青看起来没事,再耽搁一会儿,崔幼婉的脸怎么办?
  “夫人,有些伤外头看起来好像不妨事,只怕内里有碍。”桃华今天出来身边也就带了薄荷和三七,想了想只能吩咐三七,“去前边看看可有医馆,若有就送崔姑娘过去就诊,另外叫他们抬个门板来,把车夫抬过去。”
  崔幼婉顿时不干了:“我要回家!”街上随便一个医馆就让她去看脸?这可是脸,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大家的女儿就是身上手上落下一点疤痕都不成,更何况是脸。还是得赶紧回家去,再拿崔知府的帖子去请个太医来才好。毕竟伺候宫里贵人的,那更是些身上不能落一点儿不好的,一定有祛疤清痕的好药。
  总算她还记得桃华现在是郡王妃,并不敢对桃华说什么,便对竹青瞪起了眼睛:“你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做什么!若是耽搁我脸上留了疤,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竹青骇了一跳。崔幼婉瞧着文静,可对身边伺候的人却颇为挑剔,倒不是说她自己轻易会打骂下人,但只要说声这个不好留不得,崔夫人那里却不会跟你客气。轻则撵回去重做粗使丫鬟——曾经上去过的人再掉下来,境遇可就跟没上去的时候大不一样了,重则打板子发卖,总之不会有好下场就是了。
  是以竹青见崔幼婉瞪起了眼睛,哪里还敢耽搁,忙着就要爬下马车。
  桃华还站在车门前头,听了崔幼婉的话眉头皱得更紧:“其实崔姑娘现在去医馆看看才是最好的——若是要回去,我让车送崔姑娘回去就是。”及时治疗,要比把伤口晾着折腾半天强。
  崔幼婉却是压根不想再听桃华说话了。刚才她是被自己的脸吓着了,才跟桃华说了软话,现在看桃华并没有药能给她治脸,心里的嫉恨之意就又升了起来,闻言冷笑一声道:“这可不敢劳动郡王妃,郡王妃的车我也坐不得。竹青,你还不快去,可别忘了你是谁的丫头!”纵然桃华是郡王妃又怎样,她说往东,她就偏要往西,看这位郡王妃又能拿她怎么样!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竹青眼见主子拿自己跟郡王妃斗气,又怎么敢夹在中间?因桃华挡在车门前面,这是郡王妃,她也不敢冲撞了,只得满面哀求地道:“郡王妃,奴婢没事,这就去给姑娘叫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桃华还能怎样?竹青是崔家的人,她如果非要拦着,崔家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却可以拿竹青出气。而且竹青现在看起来确实好像没什么事,千万别本来没事的,因为自己非要检查,倒弄得这丫头回去挨打挨罚,反而给打出毛病来。
  “你还是小心些,若是觉得有什么不适……”桃华说了半句又咽了回去,暗暗叹口气让开了地方,只盼着她确实没事吧。
  崔夫人在旁边看着,直到这时才道:“郡王妃别怪我这丫头,今儿真是被吓着了。郡王妃请放心,等回了家请了太医过来,自然也会给竹青那丫头诊一诊的,只是她一个下人,不敢劳动郡王妃。”
  薄荷听这话里都掺着沙子,顿时恼了:“病者无贵贱,这是医者之道!我们王妃一片仁心,夫人夹枪带棒的这是说什么呢?照这么说,我们王妃刚才就不该过来看,管谁家的马车翻了呢!”
  西北那边的风气剽悍,薄荷一个江南女儿,在那边呆了半年也被熏陶得改了些脾气,噼哩啪啦地就给崔夫人回了这么一大篇,堵得崔夫人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她是个四品诰命,薄荷只是个奴婢,以贱犯贵是有罪的。可这毕竟是郡王妃的奴婢,要教训也得桃华来教训,崔夫人倘若自己教训薄荷,那就是在打桃华的脸了。
  然而桃华并没有教训薄荷的意思,反而招呼道:“跟我来看看他的腿。”
  马车上四个女眷,一个竹青没有撞破头,去叫马车了。一个画眉虽然撞得重,却是已经被薄荷包扎妥当。反而是剩下崔夫人母女脸上带着血,桃华把薄荷叫走,就没有人再管她们,坐在翻倒的马车里,瞧着比丫鬟还要狼狈。
  崔幼婉瞪着桃华的背影,见她径自蹲身下去给那车夫接骨,四周的路人都围着看。这会儿已经有人认出这是安郡王妃了,纷纷小声称赞:“郡王妃真是仁心。”
  “可不是。一个车夫,也能得郡王妃给诊治,真是福气!”
  崔幼婉气得脸都发白。然而她这样满脸带血的模样又不肯让外头人看见,只能坐在马车里头,当然也就什么也做不了。幸好车马行离得并不远,三七才从医馆里叫了两个人来抬车夫,竹青就已经带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崔夫人自然不肯去这街头的小医馆诊治,幸好车马行是连着赶车的一起出租,便给了医馆的人银子叫他们照顾车夫,自己坐上马车径自回崔府去了。
  薄荷瞪着那马车的后影气呼呼地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白眼狼!”骂完了回头见桃华也看着马车,忙道,“王妃别跟这种人生气,由得她们去吧!不给她们诊治也好,否则若是脸上落下点疤痕,少不得又要记恨王妃了。”
  桃华摇了摇头:“我不为这个。只是但愿竹青那丫头不要有事才好。”竹青回来的时候是坐在车辕上,看着脸色也正常,或许真的没事?
  只是桃华这份担心,除了薄荷之外却没人放在心上。崔幼婉一路上都气得不行:“她怕是根本就不想治我的脸,还叫个丫鬟来给我包扎……”
  崔夫人心里也觉得不舒服,只是在外头并不想谈论此事,便道:“不必说了,只当今日没有遇上她便是。也是今日不该出门,竟遇上了送军报的。”若是被别人惊了马还伤成这样,崔家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公道,然而八百里加急这种事,撞上了只能算你自己倒霉,别说是四品知府家,就是一品大员,也不好为这事去找信差算账——朝廷军国大事,不怪你阻扰信差就算不错了。
  崔幼婉却做不到。若是别人也就罢了,遇上桃华那可真是新仇旧恨,无论如何也不能当没有遇到。然而以桃华今时今日的地位,她又完全无可奈何。一口气憋着出不来,一眼看见竹青顿时迁怒起来。
  这租来的马车自不比崔家的马车宽大,四个人坐在里头就有些挤,崔幼婉心里烦躁,伸脚便蹬了竹青一下:“也不知道租辆大些的车来,要你有什么用!”
  竹青本来就很有眼色地坐在门边上了,不防还是被踹了一脚,一个坐不稳就滚到了外头车辕上,肋下原本被崔幼婉手肘压过的地方恰好撞在车辕横木上,整个人都从车上摔了下去。
  幸而赶车的车把式经验丰富,车在闹市之中走得也不快,伸手拎住了竹青的后襟,才没让她滚到车轮底下去。
  竹青忍着疼爬上车子,就在车辕上勉强歪着身子坐了,肋下一阵阵闷疼,她也不敢出声。
  这么一路回了崔府,崔夫人立刻叫人拿了帖子去太医院请人。
  崔家这在京里转眼也呆了两年多,加上之前崔秀婉那“水土不服”的病症时不时的要劳动太医,也算是太医院的“熟人”。崔夫人出手大方,也结交下了几个太医,此刻恰好有一个不当值的,便跟了崔家下人过来,一见崔幼婉脸上伤成这样,也吓了一跳。
  “这伤处须得好生调养,万不可沾水,也不可吃什么味重的饮食……”太医将伤处处理过后,便写下方子,并列了长长的一串禁忌。说起来这伤本身不算什么,糟糕的是落在脸上,脸面可是这些贵女们的命根子,若是有半点不好,太医就得落埋怨。
  “可会落下什么疤痕?”崔夫人自己头上也撞破了,现在也顾不得,忙忙地先问女儿的事。
  太医此刻已经有点儿后悔今日不该这么勤快了。这么长的伤口,要说半点儿疤痕不留,谁也不敢应承。可若说会留疤,你瞧崔家姑娘那表情,跟要吃人似的,怕是说出来转眼就成了仇。
  然而不说也不行。若是这时候包拍了胸脯,到时候却留了疤,太医的罪就更重了。因此踌躇片刻,还是道:“这伤前深后浅,别的地方倒也罢了,额际处怕是……好在有头发遮一遮,倒也看不出来……”
  这跟桃华说的一模一样,意思分明就是会留点疤痕了。崔幼婉又急又气,想哭又怕眼泪沾到伤处更为糟糕,真是憋屈得难受。
  太医是个人精子,说完这话赶紧留下药方就跑了,剩下崔氏母女面面相觑。崔夫人自己头上还在作痛,也只得安慰女儿:“太医也没说定然会有什么,你且不要着急,好生调养着。宫里听说有极好的将养肌肤的药膏,咱家总能想法子托人讨一点来。”
  事已至此,崔幼婉还能说什么,也只得点头应是,叫人赶紧去抓药。下人自然是立刻就去忙活了,今日不曾跟着出门的丫鬟石青却在门口探头探脑。崔幼婉一眼看见,没好气道:“做什么跟贼似的!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有话还不进来说!”
  石青平日里也是怕她的,垂了头进来小声道:“姑娘,是竹青——她头晕,奴婢瞧着她脸色不好……”
  刚才太医来了,自然没有给竹青诊治,崔家的丫鬟,还没有金贵到能让太医诊治的份儿,不过是从外头找了个郎中来看看罢了。
  崔夫人皱了皱眉道:“郎中怎么说?”
  “郎中说怕是碰了头的缘故……”郎中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竹青自不好解了衣裳让他看,只说了一下自己肋下被撞,有一块淡淡瘀青,按着也并不怎么疼痛。倒是额头上那块青紫愈发地明显起来,瞧着有些骇人,郎中便仔细瞧了,说是要好生歇歇。
  崔秀婉不耐烦道:“既这么着就让她去歇着吧。”
  石青连忙应了,正要出去,就听外头脚步声响得飞快,崔敬大步进来,劈头就道:“母亲,福州被倭寇攻打,城门都被攻破了!”
  ☆、第189章 危重
  崔知府是福州知府,如今福州城门被倭寇攻破,那可是关系崔家身家性命的大事。崔夫人呼地站起来:“怎么回事?你,你父亲呢?”
  崔敬是一路跑马回来的,虽是街上不敢纵缰奔驰,也是能多快就多快,此刻还有些微喘道:“是在城外听说有福州加急的军报送回来,才打听了几句,只知道这些,详情还不知晓呢。”
  他说到这里才注意到母亲和妹妹头上脸上都包着,不由得也吓了一跳:“母亲和妹妹这是怎么了?”
  崔夫人想起今日的翻车事件,喃喃道:“原来送的是福州的军报……”那个惊了他们马的信差,送的就是这个消息吧?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皮肉伤呢?崔夫人一把拉住儿子:“你快去打听打听,你父亲到底怎样了?福州可是被倭寇占了?”若真是城被占了,就是崔知府的大罪!
  崔敬今年春闱下场了,却没有中。若是他中了进士得个官职,这会儿倒好去打听,如今却是不行的。这两年他虽然在京城里也认识了几个朋友,但这军机大事,却是没人帮得上忙。
  这会儿崔夫人叫他去打听,他自己也急得不行。可是刚刚说的那几句,还是打听了半晌才知道的,至于更详细的情况却是打探无门。所说病急乱投医,崔敬站在那里想了片刻,倒想出一个人来:“不如,我去安郡王府上问问。”
  安郡王虽然也没有实职,可到底是皇室血脉,有些地方他进不去,安郡王可能进得去。再说安郡王妃如今正风光,若是说要打听个什么,少不得有人自己奉承上来。
  崔夫人怔了一怔:“安郡王府?”她们母女两个刚刚才在街上把安郡王妃给得罪了啊。
  崔敬可不知道有这回事,点头道:“虽说大妹妹没福气,总归曾经是有过婚约的。看在先帝的份上,只是托安郡王打听一下消息,应该还是做得的。”想当初安郡王刚回京城的时候,对崔家颇为礼遇,全是崔秀婉自己鬼迷了心窍,如今也不知跟着人跑到哪里去了。不过幸好这事没有露出去,人人都以为崔秀婉是死了,安郡王还替未过门的亡妻守了一年。就凭着这个,去求他打听一下消息,纵然打探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崔幼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崔夫人的嘴也像出水的鱼似的一张一合,半晌才道:“这,这怕是不成……”
  “怎么不成?”崔敬还以为她是因为崔秀婉的事,忙道,“那事安郡王并不知道,有先帝指婚,咱们家总跟他还算是姻亲的。”虽然崔秀婉连门都没过,连原配的位子都没占上,这关系说起来略有些尴尬,不过总算还是有关系的。
  “不是……”崔夫人艰难地将今日的事节略地说了一下,虽然她重点是说桃华不管崔幼婉的脸,但无论怎么讲,她们与桃华闹得很不愉快,这是事实。